我眼中的父亲——黄清琴

2020年06月15日来源:辽宁省台联

黄清琴

  1921年,父亲黄清琴出生在台湾一个贫穷的普通乡村教师家庭,父亲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7个弟妹。由于家境贫寒,先后有二个弟弟在幼年时因病无钱医治而夭折,所以上小学时,父亲就利用学习之余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如:编竹筐、草帽等,再拿到集市上卖掉换点小钱用来添补家用。父亲很懂事也非常渴望读书,为能减轻家庭负担,他十分刻苦努力,在小学毕业后考取了日本的一所免费专科学校 (管吃管住,当时在台湾台中大甲镇一百多名考生中只有父亲一人考上) ,这样大大地减轻了家中的经济负担。父亲当时只有十二、三岁,便背井离乡只身来到日本求学 。毕业后,又勤工俭学考上了日本大分县的一所高等机械专科学校。在日本,中国人被称为“支那人”,是他们最瞧不起的民族,父亲作为从中国台湾来的一个穷学生,备受歧视。日本学校又普遍存在中高年级学生欺负低年级学生的现象,因此,十年的求学生涯中,父亲受尽了屈辱和煎熬。可能父亲从童年、少年以至青年阶段受尽凌辱欺压而忍气吞声,导致了他性格上的懦弱与忍耐,而这种性格也伴随了他一生的生活和工作。

  后来,父亲进入一家日本工厂从事技术工作。一些中国苦力工人由于没文化,在工厂里备受日本人欺侮,父亲就暗中鼓励和帮助他们学文化学技术,并激励他们:只有中国人自己掌握了文化技术,才不会被日本人欺负,才有能力为自己的国家建设出力,国家才有希望!父亲这些举动深深地感染教育了那些穷苦工人,尤其是青年工人,对他们的成长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如今仍健在的一位学生已年愈九旬,受父亲影响,他后来成为了新中国建设的骨干力量。他始终念念不忘父亲当年对他的教诲,尤其非常敬佩父亲鲜明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怀。

  日本投降大连解放后,父亲被招聘到中共党组织在大连组建的大连大学工学院 (大连理工大学前身),并担任了学院第一任工程画教研室主任。50年代中期,在工学院评副教授职称时,父亲因“同事”做弊而被顶替,父亲采取了忍让,以致拖延了二、三十年。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在单位几十年,无论是工作上还是每个时期的“运动”中,从不为个人委屈争辩,只是忍气吞声的挨过,但对待工作,他却始终异常地认真。“文革”结束了,“四人帮”被粉碎后,父亲更坚定自己的信念,毅然地郑重申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父亲胸怀国家和民族,他常说,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中国不可能走到今天。

  日本投降后不久,父亲就积极寻找在大连的台胞同乡,并积极地参与了在大连台胞进步同乡组织的各项活动,成为大连市最早参与台胞同乡会进步活动人之一。中共党组织委派台胞党员苏子衡先生来大连正式组建成立了台盟旅大特别支部,父亲当时负责台盟的组织工作,成为大连台盟为数不多筹建者之一。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约四、五岁),父亲就常带我走访大连市的一些老台胞家庭,与台胞们建立起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关系。父亲在大陆没有什么亲人,在他心中,台胞就是他的亲人。新中国成立后,为响应建设祖国的号召,有几位学有所成的台胞先后从日本回到祖国来到大连。受台盟组织委托,父亲马上与他们建立了联系,多次家访动员他们参加台盟组织,以利于积极投身祖国的建设中。父亲对每一位所联系台胞的家庭情况、个人资料都了如指掌,并认真整理造册 (这些在台盟的原始档案中都有记载) 。那时台盟没有专职编制,所有工作全是父亲利用余业时间干的,所以除了节假日、休息日,日常晚间也基本上都被利用上了。在我的记忆中,那些年,父亲除了本职工作,台盟工作就是他的全部。

  父亲待人十分谦卑,从不分身份地位的高低。记得有位老台胞工人(他是早期台盟组建时唯一的工人),他不幸患上肺癌,想求助同乡中的一位医院院长,虽都是同乡却不好意思。父亲得知后,马上亲自陪他去见了那位院长,老人很是感动,心理得到了极大安慰。父亲不论住在原来的老宅,还是后来的新居,都是邻居眼中的大好人。邻居中大人孩子不论是工作、生活,还是学习上遇到了困难,只要父亲知道了,他都会主动热情、慷慨大方地伸出援手。父亲一生十分俭朴,经常穿着带补丁、洗的都退了色的中山装,内衣裤也是很少买新的。而对贫困邻居特别是那些孩子多、负担重的家庭,他常常送去衣物和钱、粮食(粮票),很是大方。在我们兄妹小时候,他常教育我们,要勤劳、俭朴,要有爱心。

  父亲在个人利益上,受再大委屈也甘愿忍受,但在重大原则问题上,他却能够暴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坚强。 70年代初,在农村插队的小女儿在落实台胞优先政策中,被所在县确定推荐上大学。此时一位同乡直接找到父亲,让父亲将本该是自己女儿的名额让给他儿子,当时的父亲十分无耐却只好答应了。后来女儿进了工厂,而顶替者成了大学教师,这件事对女儿造成极大伤害和打击,此后的几十年女儿一直不能释怀。父亲怀着对女儿的愧疚,内心煎熬地承受着。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相隔半个多世纪的思乡梦终于盼到了要结束的这一天!为了这一天,父亲不知流了多少思乡泪,这一喜讯也让岛内父亲的弟妹们兴奋不已,两岸亲人都期盼着早日团聚。当时,国民党当局迫于两岸民众日益高涨的“三通”呼声,表面上同意了两岸通航,却暗中设置了重重障碍。当父亲途经香港过关时,国民党当局把持的海关在检查中发现,父亲的身份中既是中共党员又兼任着政协及台盟的多项职务,当即指令父亲必须在香港和台湾相关媒体上明确发表声明,要与共产党等这些组织断绝一切关系,否则不准入岛。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对父亲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此时的父亲心急如焚,焦虑万分,整个人几乎被击垮。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父亲一无反顾、坚定地拒绝了国民党当局的无理要求,以实际行动捍卫了“党性”,维护了生活在祖国大陆台湾同胞的形象。然而,由于这一重大打击,父亲从精神到身体都遭受了巨大伤害,但父亲对自己的这一决定从未后悔过。

  上面所述,只是父亲人生历程中的点点滴滴。父亲的一生不善言词,没有豪言壮语,可他的言传身教却让我终身受益,让我看到了一个真正大写的“人”!仅以此文献给我敬爱的父亲!(作者:台盟大连市委 黄少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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